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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她找一个不知名姓的人整整6年,最终看

  • 来源:本站原创
  • 时间:2023/5/16 11:24:09

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庄小严找了一个人很多年,从18岁到24岁,不知姓名,不知年龄,不知长相。

从伦敦回国的飞机上,庄小严插着耳机,耳机里是一个有些许低沉沙哑的男声,正在说一道叫做“蜜汁莲子”的甜品。这是录音,几年前录下来到现在,来来回回听了也不下好几千遍了,庄小严闭着眼睛都能把那些话翻来覆去背个好几遍。她一直在想,这么多年,究竟在找什么?

机舱外云雾层层,一团簇着一团,白白软软地漂浮着,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就像庄小严现在的心境。

“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抵达京城,我们将停靠A区到达航站楼,航班落地当地时间8月25日13:47分,现在机舱外面的温度为……”

空姐甜美的嗓音响起,邻座的女人从口袋里掏出化妆镜,拿着口红认真地涂抹,涂完还冲着镜子里的自己挑了一个媚眼。镜子里映出庄小严的脸,散着头发,素面朝天,圆圆的脸蛋上还带着茫然的表情和几颗淡淡的雀斑。

那女人收起镜子和口红,转头朝庄小严笑了笑,“小姑娘,有时间还是要好好捯饬捯饬自己,毕竟,出门在外,总是要得体些。”

不得体的庄小严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抿着嘴冲那个女人笑了笑,肉乎乎的脸蛋上陷出两个极深的梨涡。

24岁的庄小严长着一张胶原蛋白异常饱满的脸,大大的眼睛、娇小的鼻子,圆滑的小下巴,睁着蒙蒙的眼睛,看上去就像一个还没睡醒的十几岁的小姑娘。

飞机降落了,乘客陆陆续续拿着自己的行李,安静有序地往外走。

那个女人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画着精致的妆,大波浪的棕发随手往耳后一撩,举手投足都是说不出的精致优雅。

庄小严也跟着站起来,一米六的身高,微胖的体型,跟在那个女人后面怎么看都像是个灰溜溜的学生模样。

八月底的京城已经开始起风了,机场的风一吹过来,庄小严的头发更是张牙舞爪地四处飞散。赶紧把手腕上的皮筋撸下来,草草扎了一个马尾,拖着行李箱,小跑着往里走。

刚一出来就看见一个穿着松松垮垮的嘻哈衣服的男生,带着一顶画的五颜六色的帽子,举着巨大无比的牌子,牌子上又丑又大的三个字“庄小严”。

庄小严四下张望了一下,出来的人不多,稀稀拉拉的人拖着自己的行李箱,纷纷望着那夸张的不得了的大牌子。

庄小严伸手遮了遮脸,快步走上去劈手就把那大牌子拿下来,有力折了折,可算是把有字的那一面折到里面去了。

她瞪着眼睛看着那个简直就像个小流氓似的男孩子,压低了声音:“庄严,你不嫌丢人呐。”

男孩一米八快一米九,站在庄小严面前就像一只鹤立鸡群的鹤,嚼着口香糖,抬起手就给庄小严一个大熊抱:“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在的日子,我耳朵都要被郑女士唠叨出老茧了。”

庄家有一女一儿,女儿出生在十月一日早上六点十分,天安门广场的国旗就是在那一刻升起来的,老庄按耐不住这种激动,大手一挥,庄小严的名字就这么草率而郑重地决定了。

六年后的十月一日早上六点十二分,郑女士又生了一个儿子,又是和升国旗的时间重合了。老庄激动得面色潮红,不住地呢喃着:“莫不是我老庄家要出英雄了。”

得,名字也不用想了,就把女儿的名字里那个“小”给去掉,就叫庄严。

老庄这名字起得一点都不好。

庄小严没能继承到美貌妈妈和男神爸爸的绝世容颜,一张娃娃脸长得平淡无奇,从小但凡体检,都是正常偏胖。

在一群体态纤细的小姑娘们里面格外显得粗壮,从小就自卑,内向,浑身上下就没有哪一个地方看上去像一个老庄想象中的巾帼英雄。

庄严,不用说了,活脱脱一小流氓,成天惹是生非,一张脸那可是把老爸老妈脸上长得最好看的基因全给继承了。

小小年纪,简直就长了一张祸水脸,生的也是不安生的筋,经常把老庄气得仰倒。还英雄,狗熊还差不多。

2

庄严开着自家的车出来接庄小严,庄小严看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弟弟,有些瘆得慌,“你有驾照吗?上个月我跟妈妈视频的时候,妈还说你没拿驾照来着。”

庄严一挑眉,桃花眼也跟着往上挑,“拿了。”

庄小严松了一口气,取下斜挎的小包,勾着身子,把包放到后座上。

踩下油门,缓缓往停车场外开,等上了大马路,庄严朝着庄小严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的发光的牙,“昨天刚拿的。”

说着,油门狠踩,庄小严张着嘴还没来得及表示担心,天窗里一阵风刮来,生生喝了好几口西北风。

半道上,庄小严正抓着右边车门顶上的拉手,一边在心里念叨:可千万别出事,可千万别出事。

时不时还要冲庄严吼道:“你能不能开慢点,昨天拿的驾照,你今天就开着车来接我,你慢点……”

庄严从小无法无天惯了,天不怕地不怕,只觉得刺激,好玩,哪里还管得了其他。想着教练跟老庄夸他车技好,一会就得意忘形了。看着来的时候,别说出事,就是连刮一下蹭一下都没有。

庄小严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庄严一下子变了脸色,方向盘一打,刹车一踩,庄小严差点被那一下扔出去。安全带猛地一勒,庄小严疼得泪花直冒,胸啊!

庄严脸色煞白,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两只眼睛都直了,胸口剧烈地起伏。庄小严疼得缩成一团,心里恨不得把自家弟弟削成生鱼片。

前面是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那里半天没动静。庄小严心里有些拿捏不准,松了安全带,一手捂着胸,一边走到那辆车边上往里看看。车窗贴了膜,看不见里面,庄小严眯着眼睛,贴着车窗往里瞅,那模样就像是要钻进去。

车里的人看着窗户外面那张胖乎乎的脸,五官贴着车窗,看得很明显。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姑娘,但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了。正准备把窗户降下来仔细瞧瞧,电话就在手边响起来了。

“到哪里了,你过来的时候,帮我把定做的那套刀具带回来,快点。”电话那头声音很低沉,有些嘶哑。

车里的男人还来不及跟车窗外的小姑娘搭个讪,接到电话,油门一踩,喷了庄小严一脸尾气。等车开出去很远了,他突然想了起来,原来是那个小姑娘,一别也有六年了吧!她居然看上去还跟六年前一样,好像一点都没有变。

庄严缓过气,一下子跑下车,脸色很不好看,拉着庄小严,上上下下地打量,“没事吧!伤着哪没啊!快给我看看……”

庄小严脸色更难看,一掌把庄严的手拍下去,她是断掌,那一下可是疼得庄严脸都要扭曲了,“跟你说了慢点,你怎么了,全世界就你会开车,就你厉害是吧,看把你厉害的,我要跟爸爸说把你驾照没收。”

说完,理都不带理他,直接往驾驶座上一坐,把包里的驾照拿出来,夹进头顶上的遮阳板上。

庄严就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坐到副驾驶位上,嘴里还嘀咕着:“教练还说我很有天赋,开得好呢!”

庄小严手一扬,“再嘚瑟,还顶嘴,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话说的狠,语气也狠。可那张圆圆的脸蛋,就算皱着眉故作凶狠,看上去也是一点震慑力都没有,反而有几分可爱的滑稽。庄严抿着嘴控制自己不笑出来,不住地点头。

车开进小区,门口的保安大爷正坐在保安室里嗑瓜子,听见喇叭声,抬头一看,笑得满脸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哟!小严回来了,哎呀,瘦了!回头要你妈妈给你好好补补……”

庄严从副驾驶上探过半边身子,冲着门房大爷笑,“李大爷,您瓜子嗑完了没,嗑完了我再去给您称点回来。”

李大爷越发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就你小子聪明,我可跟你说了,下次你在半夜回来,我可不给你开楼下大门了啊!你这孩子,贪玩。”

庄小严笑着跟李大爷告别,开着车往小区里去,斜眼瞟了一眼庄严,“还半夜回来,我看你高中毕业了越发是撒开了腿,没人管你了是吧!成天不知道跟些什么人在一起玩,我告诉你,你可别把爸爸气得怎么样了,不然我可饶不了你。”

庄严脸色微微一僵,眨个眼就挂上了没脸没皮地笑,“行了,玩什么呀!我不就是高中毕业放松一下嘛!姐,别紧张……”

3

庄小严进了一家银行工作,银行是老庄帮她介绍的,庄小严本来已经准备和海城一家公司签合同了。

谁知道一回到家,老庄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拉着她的手哭诉,“小严呐,爸爸想你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要离开太远了,爸爸年纪大了,想常常看见你。”

庄严在一边搓着胳膊,“老庄,你可真肉麻。”

老庄狠瞪了他一眼,回头继续跟闺女哭天抹泪,庄小严看着老庄和庄严互动。虽然知道老庄如此作态八分假两分真,但也是心酸得不得了,嘴一松,就被老庄塞进了银行。银行就在小区附近,十多分钟的路程,中午有时候还能回家吃个饭。

周三庄小严轮休,李涵墨拉着她出门逛街。庄小严穿着衬衣牛仔裤,素着一张脸,和明艳照人的李涵墨走在大街上,只觉得回头率还挺高。心里莫名一喜,难道这几年国人审美变了,改喜欢她这一型的了!

“涵墨,我觉得好多人看我。”她扯了扯李涵墨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附在李涵墨耳边说。

李涵墨听完,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小严……他们,应该是在看我。”

庄小严木着脸“哦”了一声,过了很久,红晕从脖子慢慢往上蔓延,一直到发际,她整个人就像是一颗红彤彤的西红柿。

李涵墨是银行行长的女儿,庄小严第一天上班就遇到李涵墨。她挂着墨镜,缩头缩脑地去银行找她爸爸,在楼梯上和一个银行职员撞了一下,裙子上染了几滴咖啡。

庄小严从洗手间里出来,就看见李涵墨噘着嘴不知在嘀咕些什么,不停拿纸擦裙子上的咖啡印子。一支去渍笔,庄小严憨厚老实的模样就进了这位李大小姐的眼。

庄小严老老实实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李涵墨换衣服,一不看手机二不看茶几上摆的杂志,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换衣间。

“庄……庄小严。”

一只涂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拍了拍庄小严的肩膀,她回头。叫她的女人画着很浓的妆,脸上带着莫名的惊喜,穿着一件红色的孕妇裙,微微隆起的肚子,大概五个月左右。

那个女人往庄小严身边一坐,伸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脸,“庄小严,我是陈秋啊,高中坐你后面那个。”说着还冲她眨眨眼。

庄小严一愣,高中。

“好久不见,陈秋。”她扯着嘴笑了笑,梨涡深深地凹陷进去。

“高中毕业以后,你去哪了,好像没有人知道你的音信,我们都办好多次同学聚会了,每次都没人知道你的消息。”

陈秋伸手挽住庄小严的胳膊,举手投足都是对庄小严的亲昵,可是庄小严却觉得浑身不舒服,想伸手拨开那只手,又怕驳了同学的面子。

“我们这个星期天,还有一场聚会,你也来呀,这么多年不见了。”

庄小严脸上的笑一僵,正准备回绝,却听见李涵墨清亮的嗓音插进来,“星期天啊!小严,去呗!这么多年不见的同学,肯定变化都很大。”

“可是我星期天有班。”

“没事没事,去吧去吧,我帮你搞定。哎,小严你过来帮我拉一下后面的绳子。”李涵墨低着头梳理前面的流苏,还抽了时间冲陈秋笑了笑。

陈秋也站起来,摸了摸肚子,“那好,那星期天晚上六点半,我在‘人间烟火’门口等你。”

庄小严无奈,一边给李涵墨系着绳子一边冲陈秋点头。

李涵墨只觉得自己做了回好事,人品值蹭蹭往上涨,庄小严却觉得,那简直就是个火坑。

她天性有些敏感,从小长得也不好看,女大十八变的年纪也没怎么变。高中的时候,女孩子们各种爱美,护肤减肥,一个个都亭亭玉立。

唯有庄小严,整天穿着灰扑扑的校服,拖着微胖的身躯,顶着一张带着雀斑的朴素的脸蛋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最右边的角落里。

女孩喜欢在她这里寻找优越感,男孩喜欢在她这里满足那些恶劣的玩笑。总之,庄小严从不觉得她的年少时光有多么美好,除了那个她一直在找的人。

4

何叶斜靠在厨房的门边,双手抱胸,眼珠子就跟着那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背影转,“哎,我说,你不是不接大桌吗?怎么会接明天的同学会……”

那人右手拿着刀,正在切藕丝,刀落到砧板上的声音极其有节奏,听上去竟然觉得有一种很爽的感觉,“老陶来说的,你知道,我欠老陶人情,明天是他老婆的同学会。”

何叶略一思索,伸手摸了摸下巴,“哎,我记得老陶老婆那一届有个小姑娘,我当年在英国托人在国内找了个练口语的小姑娘,给她当家教,你还给她上过两节课,你还记不记得?”

刀停了,那人安静了很久,才勉强吐出三个字:“不记得。”

“我那天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遇见那个小姑娘了,脸还是那么圆,看上去居然一点都没变。对了,我记得她当时还找了你的,天天在我账号上留言问你的事。我说你在国内做电台节目,后来她又来找我,说你没做了,天天追命似的向我打听你。我那时候跟你也不是很熟,我哪里知道,后来忙起来了,账号也没用了,也不知道那姑娘还记不记得。”

梁延卿其实记得,他记得那个敏感的,自卑的,软乎乎的小姑娘。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一些孩子气,开口说英文的时候,总是会不好意思。

小姑娘那边开着摄像头,何叶的电脑摄像头早就坏了,他看见那个小姑娘把脸凑近摄像头,屏幕里一张粉团似的脸,每次都把嘴咧开,尽力把每个元音都发饱满。

他总觉得,那姑娘像剥了皮的莲子,白白嫩嫩,又不像包子汤圆那样圆,但饱满得让人觉得清爽可口。

刀又落下,梁延卿带着口罩,手里一刻不停,眼睛黑黢黢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庄小严特地问了李涵墨那家叫做“人间烟火”的店在哪里,左拐右拐,反正就是在胡同里拐来拐去,等她抹着汗远远看见陈秋穿着孕妇装站在门口跟她挥手。

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牌匾上铁画银钩的四个大字“人间烟火”,这算是京城最老的胡同里最老的一间四合院了,显然被人翻修过,但也很大程度上保持了老屋的原汁原味。

“你可算来了,我跟你说,这地可不好约,老板从来不接大桌。要不是看在我家老陶的份上,今天呐,咱们都吃不到这‘人间烟火’的一顿饭。”

陈秋还特地上前迎了迎庄小严,拉着她的手臂往里走,一张大圆桌就摆在四合院的中间,露天的。

“你也别嫌弃,梁老板这都是小屋,今天这么大桌的还是‘人间烟火’开张以来第一次,只能摆外面了。”

庄小严当然没有嫌弃这家店,来之前李涵墨就跟她普及过了,这家可是现在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饭店了,一顿饭排队能排到两个月之后。

加上老板从不接大桌,都是两三个人的小桌,价格也不算特别贵,当然也便宜不到那里去,就是每天十个人,十个食客一到,大门就锁了。

席上已经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正说得高兴,往门口一看,一个两个都像是吞了鸡蛋,嘴张得大大的。

陈秋推着庄小严,在他们面前站定,根本不用费力地辨认,24岁的庄小严除了比18岁的庄小严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淡然之外,没有任何区别,时间在她身上好像根本看不到任何痕迹。

庄小严站在那里有些僵硬,生疏地朝那些老同学打招呼,挑了一个特别偏的位置坐下,不住地用手去拨散在肩膀上的长发。

从后厨走出来一个挺着微微的啤酒肚,看上去大约三十五六的男人,陈秋一下子就跟一条蛇一样缠了上去,想来就是陈秋嘴里那个走后门给他们开同学会的老公。

男人一手扶着陈秋,一手摸着她的肚子。不知道陈秋跟他说了什么,他笑着望向庄小严,还十分友好地冲她点了点头。

5

庄小严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菜,穿着旗袍的姑娘,踩着软布鞋,每次只端一道菜,身上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旗袍上勾勒一幅水墨夏荷图,走起路来袅袅娜娜。

“酥云。”

“冬雪露。”

“浮玉饼。”

……

庄小严听着那些个文雅的不得了的名字,一头雾水,压根就不知道到底都是些什么菜。听了那么多年美食节目,到现在看到这些菜,还是一窍不通,光看造型,啥都看不出来。

庄小严的出现显然引起了老同学的大肆讨论,他们就像八卦记者上身。一边问她这些年去哪了,一边打听她现在在哪里工作。再讨论讨论有没有男朋友,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生孩子,到最后居然还有人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原来生活的柴米油盐终究还是把当年那些简单无忧的孩子磨成了世上最普通的人。

庄小严显然简单得满足不了他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发现她和当年压根就没什么变化之后,基本上就失去了攀谈的兴趣。

那些老同学都携家带口,讨论育儿经的,讨论化妆品的,讨论工作的,最后庄小严一个人坐在最角落里,倒是被忽略了个完全。

她拿着碗筷,一口一口吃着那些造型精致,名字优雅的菜,一边吃一边想,他有没有说过这道菜,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何叶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幅景象:一片热火朝天,唯独那个小胖妞坐在人群之外,一个人闷头大吃。那就话怎么说来着,好像是“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

庄小严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的敏感是从年幼时就开始,身边的各种目光,她都能察觉,叼着一块“浮玉饼”。

茫茫然转过头去看,就看见一个穿着浅色衬衣和宽大的米白色棉麻休闲裤的男人,微长的刘海略略遮住眼睛,嘴角闲着笑,斜靠在回廊尽头的柱子上。

看见庄小严望过来,还伸出一只手朝她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庄小严看没人注意到她,草草咬了一口饼,放下筷子,随手拿起一张餐巾纸一边擦嘴一边往那个男人那里走过去,“你……你好,你找我吗?”

男人伸手揉揉庄小严的头,越发笑得深了,张嘴是一口标准的伦敦腔:“Howareyou?Ihaventseenyouforlongtime.YAN.”

庄小严发誓,六年来,没有哪一刻想现在这样让她一下子堵了喉咙,红了眼睛,仿佛她这些年来所有的寻找都有了可以靠岸的地方。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何叶以为他不会开口说什么,也许已经不记得他了。

“Alex……”她的声音很小,就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破碎的哭腔。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抱歉,没能把你教完。”何叶显然没想到庄小严的反应这么大,一下子慌了手脚。

庄小严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非常用力,那平日里软乎乎的有着五个小窝窝的手,此刻已经指节泛白,甚至带一点青色。

“他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就是我之前问过你的。梁延卿,梁延卿,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我找他,我找他找了好久……”

庄小严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层薄薄的水雾弥漫其中,她仰着头,嘴唇有些抖。

何叶不知道庄小严为什么要找梁延卿,也不知道她会找这么多年。他只知道,现在的庄小严,就像拉着最后一次希望,那么固执地要找一个未曾谋面的人。

何叶拍拍庄小严的头,“我带你去找他。”

“砰砰砰砰”,庄小严听见自己的心跳,就像是一颗弹簧球不停地在地上弹跳,这么多年,她空落落的心到现在这一刻才像是跳到了实处。

那年准备出国,老庄本来准备送庄小严去美国,可她坚持要去伦敦,她拿着何叶的地址,在伦敦的街头一个个地问一个个地找,每天都往何叶的账号上留言。

何叶是她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她想也许找到了何叶,就可以找到他。但是,当她抱着忐忑不安的心看见那扇门里探出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的时候。从那一刻起,她才明白,原来茫茫人海,有缘无缘,不是她能决定的。

而当庄小严站在厨房门口,看见那个穿着厨师服,忙着这个炉灶顾一下,那个炉灶加点水的白色背影时,她想,也许所有的寻找与等待都是为了这一刻。

她看着那个背影,泪如雨下。

6

庄小严一直安静地站在厨房外面,何叶陪着她,盯着梁延卿的背影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也没看出什么花来。偏偏庄小严咬着嘴,两只大眼珠子里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噼里啪啦”地掉。

梁延卿端着勺子,弯着腰,一张白色的口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勺子里是*棕色的汤汁。他一手扶着盘子,一手慢慢地把勺子里的汤汁浇到雪白雪白的芦笋上,汤汁顺着芦笋往下流,拉出一道泛着令人垂涎的光泽。

从侧面看过去,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地颤动,看不清那双眼睛里的水波,但庄小严想,他一定有一双温柔到极点的眼睛。

梁延卿拿着软布擦了擦盘子的边,然后递给那个穿旗袍的纤细女子。不经意侧头,看见何叶高瘦的身形立在厨房外,身边有个微胖的姑娘,红着一双兔子眼,圆圆胖胖的脸蛋带着因为咬唇憋气而产生的两团红晕,眼泪还可怜兮兮地挂在脸蛋上,时不时抽动一下肩膀。

看到她的第一眼,梁延卿就认出她了,怎么会认不出呢,她和梁延卿生活里遇到的姑娘都不一样。

从台子上拿起一方手帕,放在水龙头下面打湿,仔细地洗了洗手,然后走到他们面前。那张白色口罩还戴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深邃,黝黑,安静,就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敛在了眼瞳最深处。

何叶努了努嘴,潇洒地转身走开,耳朵却竖的老长。

“梁……梁延卿?”庄小严明明很确定,但抖着嗓子却还是带着一丝不安。

梁延卿抬手取下口罩,他的眉骨和鼻子山根都极高,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眉骨下面。明明是有些偏欧美的长相,却偏生长了一双最典型的古典丹凤眼,面色温和,“庄小严。”

庄小严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好像是长久以来一直追寻的一种虚无缥缈的梦,却在刹那间变成可以摸得到感觉得到的现实。

她有些晕,有些懵,红眼睛盯着梁延卿,歪着脑袋,嘴巴微微张开,连呼吸都小心了很多,生怕惊着了眼前人。伸出一只手,想要摸一下他的衣角,都犹豫着瑟缩着不敢摸上去。

梁延卿却是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一只手拿起庄小严软乎乎的小手,把她牵到厨房角落里的一方小桌旁坐下,“等我一下。”

然后戴上口罩,从冰箱里取出一些新鲜莲子,剥皮去芯。一小盘莲子米一下子都堆了小小一堆,白白嫩嫩,一股淡淡的清香散开。然后泡进水里,用漏勺捞出来放进一个小锅里煮熟。

放在碗里再用大火蒸,蒸到酥烂香滑近似土豆泥,番薯泥的程度,翻扣在一个大盘里。浇上滚热的蜜汁,表面放几块新鲜的山楂糕。

庄小严坐在小桌子旁边,摒着呼吸,僵着身子,定定地看着梁延卿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明明只是做一道菜,但他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庄小严眼前描成一幅画,这是她找了六年的人啊!就像一只没有方向的大雁,却从不肯放弃寻找。

一碗“蜜汁莲子”端到庄小严面前,“我以前看见你就会想到这道甜点,尝尝。”

刚止住的眼泪又簌簌往下掉,她想起了那个录音。

“……说完这道菜,我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我帮一个朋友给一个十八岁的女孩代口语课,那个姑娘敏感,秀气,一张白白圆圆的小脸,明明那么可爱,却总是那么自卑。

“给她上了两次课,原是准备了一番话想要对她说,却没想到因为行程原因还是错过了。她有一张粉白如同莲子的脸,有一对让人一见就想醉的梨涡,有一双像星星一样璀璨的眼睛,眼里总是似有银河淌过。

“我每次看见她,就会想起莲子,‘成夜采芙蓉,夜夜得莲子’,我想她一定就是芙蓉掩映下,低调摇曳的那一捧莲子,如同清流,暗香浮动。

“今天,在这里,我想借这个机会,告诉她也告诉所有纤细敏感的姑娘,世界上所有的女孩都是美的。不要因为各种言语目光而怀疑自己的美,爱你的人永远都会觉得你是世上最美的姑娘……”

庄小严记得那番话很长很长,长到她总是听着听着就可以入睡,然而她却又那样清楚地记得。在这个世界上,在他的眼中嘴里,平凡的如同一颗石头的庄小严却可以美成那样一副模样。

这段录音,她听一次哭一次,每次在寻找的路上但凡想要放弃,只要听这段录音,她都可以不知疲惫地继续找,一直找。

那年,庄小严照常打开电脑,和在英国伦敦的Alex连线,准备上口语课。可耳机里传过来的声音显然和Alex完全不同,那人淡淡地解释一句代课,庄小严本没有往心里去。

那个人的发音,语言,逻辑给了庄小严一个巨大的惊喜。她觉得,和Alex比起来,这位老师明显要更加熟练地道。

所以,在他离开之后,Alex回来之后,庄小严腼腆地,试探地打听了一下那位老师的消息。Alex只说,他好像在国内做了一档电台节目,用的还是日本漫画“深夜食堂”的名字。

庄小严晚上缩在被子里,举着手机,反复搜索倒还真的给她找到了。每天晚上十点,一家广播电台的节目,专门讲各种美食。而那个声音,庄小严确定无疑,就是那个给她代了两节口语课的男人。

就那么偷摸着听了一个月,在一个极其普通,连天气都好的不得了的晚上,庄小严听到了“蜜汁莲子”那一期。那番话,也许他的确没来得及说给庄小严听,但到最后,庄小严还是听到了。

她思前想后,磨叽了一个星期,打了电话到电台去,却被告知,他已经在前一天离职了。最后的最后,庄小严只打听到了他的名字,梁延卿。

后来便是六年漫长的寻找生涯,起初为了不过是一句“谢谢”,却渐渐成了执念,自此一念成魔。

7

庄小严坐在办公室里,呆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绿萝发呆,眼睛眨都不眨,眼珠子更是转都不转。坐在她对面的同事还以为她魔怔了,差点一杯水泼她脸上。

“小严,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太累了。”同事好意关心。

庄小严一下子惊醒过来,抬手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冲同事笑笑。自那天晚上从“人间烟火”回来之后,庄小严就一直都是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吃饭喝水,总之无论做什么都能让她做到一半开始发呆。

就连老庄都在暗地里怀疑,是不是同学会遇到了什么老情人之类的,引得自家宝贝闺女一时伤心过度,无法自拔。还暗搓搓地跟庄妈商量着要不要给庄小严相个亲,介绍男朋友什么的。

李涵墨看着又进入神游状态的庄小严,一下子气愤不过,“这么大一个美女坐你跟前,你还能当没看见,太过分了。”一勺子拍在桌上,溅起几滴浓汤直奔庄小严的脸。

这下可好,庄小严一个激灵,抽起桌上的纸巾就往脸上擦,力道那叫个大哟,粉团似的小脸上硬是被擦出几道红印子,看得李涵墨嘴角直抽抽。

“我说,你要是喜欢人家,你就去追,这么要死不活的给谁看呐,我可生不出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的。”

庄小严一下子就脸红脖子粗,“我没喜欢他,我就是,这么多年的执念一下子没有了,我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不舒服。”

李涵墨翻了一个大白眼,恨不得把眼珠子整个翻过去,拿起勺子,敲了敲碗沿,“我问你,你这几天是不是总想着那个人。”

庄小严忒老实地点头。

“想着他的时候,心里简直跟得了心脏病一样狂跳不止?”

“我不知道心脏病是怎么跳。”

李涵墨一口气差点背过去,“就是跳得很快,不受控制。”

再点头。

“小严,大胆去追吧!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孤独终老。”李涵墨换上一副极其诚恳善良的表情,还握着庄小严的小肥手,情深意切地望着她。

庄小严又是一愣,背着光的表情看不太清,声音轻得就像是从天边飘来的,“怎么可能呢?我只见过他一面。”

“可你喜欢了他六年,至少你在心里把他当成了最重要的人六年,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心理学家研究过,很多人在初次见面的几秒钟里就会做出决定。更何况,你期待了六年。

“小严,你喜欢他,你很喜欢他,他已经变成了你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你用六年的时间把他放进了心里,融进了骨血里,一旦放下,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眼里心里全是空的。”

“是吗?”

她还没想清楚那个问题,但她已经在“人间烟火”门口站了很久很久了。

和李涵墨吃完饭,分别之后,庄小严走过大半个街区,在昏*的路灯下,慢吞吞地往那条胡同里走。“人间烟火”门口的两个大灯笼还亮着,她站在门口,倚着墙。

九月初的京城,夜晚已经有些凉意了,她还穿着短袖,头发被扎成一束马尾,光秃秃的脖子不禁缩了缩。

半夜十二点,庄小严坐在“人间烟火”门口,歪着脑袋,一下一下地打着盹。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蜷成小小一团,在灯笼下变成一团小小的黑影。

梁延卿有些失眠,端了一壶茶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一根细长的烟在他指尖燃烧,却不见他吸上一口,任凭那烟一截一截燃烧殆尽,然后又点上另外一根。

白色的烟雾缓缓升到空中,再散开,升高,散开,梁延卿就一直看着那一缕烟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门口一声闷响,梁延卿的表情迅速冷凝起来,掐灭那支烟。步子很大很稳却没有一丝响声,等他打开门,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龟裂。

庄小严还坐在地上,一手撑着地,一手揉着自己的脑袋。看到一双拖鞋,白皙的大脚,每个脚趾都圆润光滑,灰色条纹的睡裤松松地搭在脚背上。

往上看去,梁延卿木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望着庄小严,庄小严只觉得丢人丢到家了,脸火辣辣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梁延卿蹲下身,伸手把体重有些羞于启齿的庄小严抱起来,走进院子里放在他刚刚坐的椅子上,再转身去锁门。庄小严两条腿有些麻,但当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连屁股都麻了。

8

“庄小严,你半夜不回家跑到我家门口睡觉吗?”梁延卿有些头疼,怎么都想不到会招惹上这么个小祖宗。

大约是大半夜,晚风有些凉,只有他们两个人,庄小严细细的嗓音在夜里听起来就像是拉了丝的果糖,“涵墨说,我喜欢你,可我还没想明白。”

梁延卿轻轻蹙眉,眉间皱起一道浅浅的痕迹,起身离开。

“去睡吧,客房在你左手边第二间,平日里都有收拾,可以直接住,明天我送你回家。”

就像是吹出来的肥皂泡泡,在空气里轻轻碎成粉末,然后被风吹散。

庄小严的右手摩挲着衣摆,左手抬起来狠狠揉了揉眼睛,整个肩膀都垮下来了,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客房。

窗户里透出的光静静地熄灭,梁延卿站在拐角,看见客房的暗下来,手抵着心脏,“庄小严……”

梁延卿压根就没想过庄小严这丫头晚上睡觉不关门的,手就那么轻轻一推,门“吱呀”一声,就那么慢慢被推开了。

庄小严裹着被子,一只肥乎乎的脚丫从被子里伸出来,每个脚趾头就像是往脚上粘上去的芝麻团子,又圆又白。

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下面,就把小巧的鼻子露在外面供呼吸使,黑色的长长的头发铺在枕头上,泛着健康的黑色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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